将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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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封赏

萧驰野不接旨,福满不敢多劝, 匆忙赶回宫禀报。

李建恒听完前后经过, 霍然起身,说“天子之命, 岂是他想不要就不要的东西朕赏他,他就该跪着受你再去”

福满叫苦不迭, 爬上马又往萧驰野府里跑。他见萧驰野还跪着, 连忙捧着圣旨, 躬身劝道“总督,总督何必呢咱们在下边滚爬一遭,为的不就是这个吗,啊”

萧驰野眉间透着不豫, 说“这爵位我要不了, 你也别再跟我多费口舌。”

福满急得火烧眉毛, 在原地直跺脚。可他又不能替萧驰野接旨, 便只能这么干耗着。

“那就让他跪”李建恒在宫里听到回复,顿时暴跳如雷, “朕为着给他请赏, 连阁老的面子都驳了, 他还敢拿乔让他跪”

君臣一内一外, 就这么僵持着。

时候正值春三月,地上冰凉一片。萧驰野挺身跪着, 是打定主意要让李建恒收回成命。他兴许可以接旨, 再用一百种法子来更好地处理这件事, 但是他不情愿。

陆家在启东,上受戚家牵制,下临边沙进犯。李建恒糟蹋陆平烟,是专门挑软柿子捏。因为陆家不比戚、萧,边郡那两万人马吃穿用度都由朝廷拿捏,他们连军田都没有,否则陆家也不至于年年要账,穷得去卖家当。以往陆广白进都述职,都不得人正眼看,寻常都官哪来的这么大胆子不过是看着上头的眼色行事。咸德帝在时,陆广白就难得觐见。这里边不仅仅是喜好厌恶那么简单,而是关乎启东的军权制衡。

萧、戚都是驻陲大将,为什么花家要独防离北王,费尽周折把萧驰野困在阒都因为萧氏在离北大郡一家独大,全境之内没有任何可以套住萧氏的缰绳,他们只能绑住萧驰野,把他变作束缚离北铁骑的牢笼。启东有双将,戚时雨和陆平烟当年不分上下,为什么最终是戚时雨受封五郡兵马大帅就是因为陆平烟与萧方旭交情不浅,还是姻亲关系。

陆氏是制衡三方的棋子。

陆家在边郡,位置关键,这是朝廷的重用!用。但是朝廷重用他们却没有厚封,这是拿在手里的意思,让陆家受着戚家和朝廷两方牵制,只能做个专打外敌的长枪,没办法成为封疆大吏,就没办法成为第二个离北王。

陆广白现在用兵,要请示戚竹音;陆广白现在用钱,要请示阒都兵、户两部。陆广白做了边郡守将,若非戚竹音慷慨放权,给了他临危自调的特权,他的处境会比现在更加困难。

李建恒这次进了陆平烟的爵位,却没有任何实际升调,陆家仍然只能做头吃不饱的耕牛,在边郡继续累死累活。他们面上是得了光,可里边全是糟蹋的意思。陆家如今的困难,有一半是因为萧家,所以萧驰野不能不能毫无表示地就接旨。

圣旨能下来,昭示着内阁也点了头,那么这命令是肯定收不回去的,没有天子改命的道理。但是萧驰野决计不能就欢天喜地地接了,他就算是磕头耍横、撒泼打滚,都得给陆家一个态度。

李建恒能糟蹋陆家,因为朝廷拿着他们,凭的是强权。萧家不敢,因为两家素来以兄弟相称,凭的是情谊。这情谊若是坏了,萧家就失去了东南方的助力。

萧驰野跪到了天黑,福满也不敢擅自坐下,捧着圣旨在一旁站着。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门口有疾步声,来了个太监,急声传令“总督快别跪了起来吧您皇上传见哪”

萧驰野二话不说,掀袍起身,上马就走。福满又赶紧跟着上马,看着萧驰野没有疲惫之色,他也不敢抱怨。

明理堂灯火通明,李建恒坐在龙椅上,听着人传报萧驰野到了,他也不叫人,仍旧坐着描字。

萧驰野没有通传不得入内,便只能跪在明理堂外边。时候已经不早了,才洗刷过的地板上残留的凉水渗湿衣袍,满院太监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李建恒对着琉璃灯发呆,他在这寂静的夜里想了很多,待他回神时,已经丑时了。他又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向外走去。

宫娥退避,太监跪地。地上的影子叫人踩着,萧驰野没抬头。

李建恒俯瞰着萧驰野,他从前都是仰视萧驰野!。他们在街上一块混的时候,萧驰野算他大哥。他们称兄道弟,做的浑事很多,李建恒自认为是掏心掏肺地待萧驰野。

他们怎么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李建恒身着明黄色圆领窄袖袍,扶着腰间的琥珀束带,移步到萧驰野身侧,看着那巍峨宫檐上的皓月,酝酿片刻,说“此刻没有旁人,我们谈谈。”

清冷的月光铺洒,随风泻出寒意。

李建恒说“你平素胆子不是很大么这次给你个爵位,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萧驰野说“于理不合,于法难容。”

李建恒踱步,说“别跟我讲这套,你从前就不是讲道理的人。南林猎场以前,我们还是两肋插刀的好兄弟,南林猎场以后,我们便是如隔天堑的真君臣。策安,我做了皇帝,你做了总督,这不好么干什么要与我这样拿乔赏你的,你就受,畏畏缩缩的,真不像你萧策安。”

萧驰野听出点意思,说“金银财宝,皇上赏,我紧着磕头谢恩,但爵位不成。我入仕六年,在阒都先后没什么能拿上台面的功绩,如今得享天恩,摇身一变成了侯爵,心里不踏实。”

“这有什么不踏实”李建恒嗤之以鼻,“按照情分,早该封了。内阁管着我,事事挑剔,我不是一直没机会么这次也是你自己有能耐。早前陆平烟受封,不也就是他在边郡击退了边沙骑兵。你在阒都护驾,做的也是守卫大周社稷的事情,在我看来没有不同。”

“内阁既然有异议,那也不急在一时。”萧驰野说,“不能伤了老臣心。”

“老了就冥顽不灵,”李建恒说,“不知变通哪行那些做皮肉买卖的都知道因时制宜,挨着气候换着玩儿,他们做大臣的,却整日抱守残缺,忒没意思。这次我遇险,在下边躺着的时候想了许多,我既然做了皇帝,一味啼哭也不是办法,人总得想法子活是不是我也不是听不进道理,言之有理就说么,我还能砍了他们头不成好比这次,我要封你,阁老不同意,非得带着人在御前闹,说我做事草率,我为着这事辗转反侧,你听听,他们还说我草率”

!李建恒说着回头,戴着的翼善冠上金龙闪烁,融在月色里显得贵气逼人。他没叫萧驰野起身,顿了好久,才继续。

“我是皇帝,不能朝令夕改。这旨意既然下了,你就接。今日已经驳了我的面子,但咱们是兄弟,我不计较。可你再这么跟我犟,就不是兄弟之间能说清的事情了,咱们谁面上都不好看,成吗”

萧驰野沉默片刻,说“皇上,这事不成。马上都察,进了陆老将军的爵位是好事,该的。但我不成,我不接,是为着皇上的脸面。我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如若不能事事服众,以后还怎么为皇上办差管兵马的都好面子,您把这面子给陆老将军,我跟着沾光。”

“你百般推辞,到底是为了我的面子,还是为了萧家自个儿的面子,你不说,你就以为我真的不明白吗”李建恒盯着他,“我们兄弟肝胆相照,你却一直把我当作傻子看。我赏你为了情谊,你推辞却是为了私欲我叫你把话讲实在,你还要跟我绕圈子萧驰野,你有没有良心”

李建恒这一声喝问掷地有声,在凄清的夜里隐约回荡。

“你怕得罪陆平烟,你为什么这么怕得罪陆平烟,啊”李建恒猛然甩袖,“你还敢说对朕是忠心耿耿你满心为的都是你自己你不敢说,朕替你说。你怕得罪了陆平烟,坏了你们两家的情分,日后不好再相互照应。可朕问你,萧、陆各自守戎,你们要相互照应什么”

萧驰野收紧拳头,骨扳指卡在虎口的位置。

“你们都是狼虎,”李建恒指着萧驰野,“你们都惦记着阒都朕不过试探你一番,你就原形毕露了兵权勾结,萧家想跟陆氏做同,然后干什么你说,干什么”

萧驰野倏然半撑身,他身形健硕,这样单膝跪着宛如蓄势待发的豹子,李建恒立刻后退几步,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干的当然是边沙秃子”萧驰野眉眼凶悍,他看着李建恒,“六年前中博兵败,我大哥彻夜不休前来护驾,茨州一役何等凶险陆广白更是手提长枪,口咬匕首,酣战三夜才得以突围,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解阒都之难。皇上今夜所言诛的!是萧、陆赤诚忠心。我今日不受爵位,没错,就是因为陆平烟,但更是因为边陲诸将的忠心不乱。我萧策安酒囊饭袋,承蒙皇恩,在这阒都里既无生死之忧,也无出战之愁,我若是都能高居侯爵,今日仍受边陲疾苦的戚大帅、陆将军该如何做想”

“说到底,还是为了你自己的清名”

萧驰野字字铿锵“我是混账命,皇上却是盛世君。为着这点功劳封赏,坏了诸将待皇上的心,到底是我萧策安亏了,还是皇上亏了”

李建恒面露犹疑。

萧驰野穷追不舍,说“此事若真是我为勾结陆家做的表面文章,那么海阁老又为何力劝皇上皇上,您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三次救驾、先帝指名的海良宜吗皇上屡次遇险,紧接着封赏失衡,谁在教唆皇上,谁就是罪该当诛”

李建恒骤然惊醒一般,退到檐下,扶着朱柱说“可圣旨已下”

“皇上是新朝君父,先前国丧期间不宜行赏,如今正值春耕、都察两大朝事,不如顺势大赦天下,按照兵部功考,将边陲诸将依次封赏。陆平烟进边沙侯不行,依照陆家在边郡杀敌之最,该再赏他们军粮增倍去年厥西丰收,仓廪充实,这般既免了国库的额外赏赐开支,又解了边郡当下的燃眉之急。戚老帅马上婚期将近,皇上,也赏,封花三小姐进为郡主,抬的是启东的脸面。”萧驰野言辞恳切,目光坦率,“您是万乘之君,天下共主,这样恩泽八方,还有谁会心生不满”

咸德帝登基时正受太后做主,错过了时机,在位期间没有这样大的动静。李建恒如今最迫切地就是想要证明自己是个皇帝,他疑心左右,听人教唆,无非就是害怕自己被说德不配位,萧驰野这一番话正中他的下怀

“好”李建恒面浮喜色,又下来迎萧驰野,“好策安,快起来,地上凉”

福满在下边跪着,听得暗自称奇。谁能料想不过几个时辰,萧驰野就能借势反击,转危为安。这若非对李建恒的脾性、心思把握到了十分,决计做不到这样一击正中。

他越想越高兴。

跟着二公子,有门

是萧、陆赤诚忠心。我今日不受爵位,没错,就是因为陆平烟,但更是因为边陲诸将的忠心不乱。我萧策安酒囊饭袋,承蒙皇恩,在这阒都里既无生死之忧,也无出战之愁,我若是都能高居侯爵,今日仍受边陲疾苦的戚大帅、陆将军该如何做想”

“说到底,还是为了你自己的清名”

萧驰野字字铿锵“我是混账命,皇上却是盛世君。为着这点功劳封赏,坏了诸将待皇上的心,到底是我萧策安亏了,还是皇上亏了”

李建恒面露犹疑。

萧驰野穷追不舍,说“此事若真是我为勾结陆家做的表面文章,那么海阁老又为何力劝皇上皇上,您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三次救驾、先帝指名的海良宜吗皇上屡次遇险,紧接着封赏失衡,谁在教唆皇上,谁就是罪该当诛”

李建恒骤然惊醒一般,退到檐下,扶着朱柱说“可圣旨已下”

“皇上是新朝君父,先前国丧期间不宜行赏,如今正值春耕、都察两大朝事,不如顺势大赦天下,按照兵部功考,将边陲诸将依次封赏。陆平烟进边沙侯不行,依照陆家在边郡杀敌之最,该再赏他们军粮增倍去年厥西丰收,仓廪充实,这般既免了国库的额外赏赐开支,又解了边郡当下的燃眉之急。戚老帅马上婚期将近,皇上,也赏,封花三小姐进为郡主,抬的是启东的脸面。”萧驰野言辞恳切,目光坦率,“您是万乘之君,天下共主,这样恩泽八方,还有谁会心生不满”

咸德帝登基时正受太后做主,错过了时机,在位期间没有这样大的动静。李建恒如今最迫切地就是想要证明自己是个皇帝,他疑心左右,听人教唆,无非就是害怕自己被说德不配位,萧驰野这一番话正中他的下怀

“好”李建恒面浮喜色,又下来迎萧驰野,“好策安,快起来,地上凉”

福满在下边跪着,听得暗自称奇。谁能料想不过几个时辰,萧驰野就能借势反击,转危为安。这若非对李建恒的脾性、心思把握到了十分,决计做不到这样一击正中。

他越想越高兴。

跟着二公子,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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