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驷道:“秦、楚大战之后,楚国元气大伤,想来不敢再来招惹我们了,所以我们如今最大的劲敌便是齐国,要削弱齐国,须与楚结盟,不然如若齐与楚结了盟,秦国便是又有难了。”
“王上所虑极是,臣不日启程赴楚。”
“不可!”嬴驷连忙阻止道:“楚王今对你恨之入骨,你如何能再入楚,派他人去吧。”
“如此多谢王上了。”张仪略微一顿,又道:“臣想割汉中之地与楚,王上以为如何?”
“甚好。”嬴驷道:“汉中之地,本就是从楚国夺过来的,现在还予他们,无妨。”
君臣议定之后,于公元前311年初,派使入楚,谁知楚怀王却说,不要汉中之地,只要张仪。言下之意很明显,宁可不要了汉中的地盘,也要杀了张仪,以泄私愤。
此事传到秦国后,秦廷大惊。这一日,嬴驷从床上起了身,让内侍更衣,召集众臣,朝会议事。
这是嬴驷近半月来的第一次上朝,众臣情知必有大事相商,皆肃然而立,朝堂之上,臣工虽众,却是鸦雀无声。
嬴驷看着众臣,低哑着声音道:“熊槐(楚怀王)小儿,打不过我们,却想拿相国泄愤,给他汉中之地不要,定要相国一人,诸位以为该如何处置?”
“再打!”嬴疾第一个跳出来,大声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他个措手不及,逼他就范!”
司马错也出来道:“臣以为嬴疾将军之言可行。”
张仪看着他们,待他们说完之后,朝着嬴疾、司马错两人行了一礼,“多谢两位为张仪说话。但张仪以为,为我一人而动刀兵不值当。”
嬴驷问道:“相国可有良策?”
张仪笑了一笑,“并无良策,楚王既然要我,我赴楚便是。”
嬴驷惊道:“断然使不得,此去只有死而已!再者熊槐他算什么东西,给他汉中之地,偏生不要,他要我大秦相国,我便双手奉送吗?就依了嬴疾之言,打他个措手不及。”
张仪见嬴驷决心已下,知道再说也没用,也没再多言。这一日下了朝之后,张仪收拾了行囊,临出门时,似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屋,拿过一卷竹简,提笔留了封书信,交给家奴,嘱咐他明日入宫给王上送去,交代完毕后,这才出了门,上了马车,去了楚国。
张仪才华横溢,机智聪敏,此时此刻却也不会想到,以这样用书信的方式向嬴驷道别,竟是永诀,从此之后,这一对默契得如君臣、似知己之人,便阴阳两隔,再没相见的机会。
嬴驷接到书信的时候,已是次日早上,张仪在信中说,王上为张仪而兴干戈,乃张仪之福,国家之祸也,今张仪赴楚,可解我秦国之危,虽险而愿往矣,望我王勿念。
嬴驷看完,捧着竹简落下泪来,“相国啊,嬴驷若没你,何来今日秦国之强盛,此去若有个三长两短,嬴驷今后该向谁商议国事?”
不出几日,芈氏带着嬴稷也离开了秦国,嬴驷的心突然间就空了,只觉偌大的王宫,没了张仪可议事,没了芈八子可谈心,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没了人气。春寒料峭,一股风吹将进来,嬴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眯着眼看了看外面的风景,把身子缩了缩,在内侍的搀扶下休息去了。
从此以后,嬴驷极少现身,也很少见人,即便是有事,也是让人传话,整日卧于榻上,时而沉思,时而喃喃自语,更多的时候,他会想起芈八子,这个他最爱也最让他愧疚的女人,芈八子在时,即便两人不在一处,嬴驷也不会觉得这样清冷孤单…
这一日,惠文后去向嬴驷问安,见他缩在床的一角,盯着一个角落,圆睁两眼,浑身瑟瑟发抖,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惠文后顺着他的眼光往那边一看,却是什么也没看到,当下走将过去,轻轻地喊了一声,嬴驷蓦地周身大震,吓得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看着惠文后,把惠文后也吓了一跳。
隔了会儿,嬴驷看清了是惠文后,神情这才一松,瘫坐于床上。惠文后走到床头,坐了下来,问道:“王上怎么了?”
嬴驷低着头,眉头紧蹙着,神情显得很是痛苦,“我车裂商鞅,屠杀甘龙等一班元老世族,赶走了芈八子,把亲生的儿子送去了燕国苦寒之地,这一辈子可谓是罪孽深重。这两天,我经常可以看到商君、甘龙他们满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向我陈说,他们忠于秦国,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可却为何落得个身首异处?”
惠文后听他说完之后,也觉得浑身发寒,劝慰道:“王上如此做,自有王上的道理,臣妾虽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奥妙,但臣妾却看到了秦国在王上的手里,强大了起来,雄视于列国。”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心里的痛。”嬴驷红着眼道:“天下人称我为一代雄主,可谁解我之无奈?他们一个一个在我面前死的死,走的走,实非我所愿,这几天一桩一桩想起来,心中甚痛。”
惠文后道:“王上不敢想这么多,安心静养才是。”
嬴驷似是浑没听到惠文后之言,突然道:“我不能再失去相国了,须叫他好好地回来!快传嬴疾来见我!”
嬴疾听召,不敢怠慢,马上就去了宫里。嬴驷见了他后,便急道:“相国背着我去了楚国,他此去是以身许国,凶多吉少,我秦国不能没有相国,须救他。”
嬴疾是外粗内细,心思缜密之人,说道:“相国非比常人,他既然敢只身赴楚,不可能若莽夫一般,只为送死,如果秦国急于发兵,我怕反而坏了相国的谋划。”
嬴驷哼的一声,“熊槐心胸狭窄,连汉中之地都不要,即便是相国能说会道,难道还能把熊槐哄开心了不成?万一有所不测,如何是好?”
嬴疾沉吟了会儿,道:“要不然兵出武关,缓缓移向楚境,做出些姿态,给楚国点压力。”
“便是如此了。”嬴驷道:“速让武关出兵。”
嬴疾答应一声,吩咐斥候去了。
却说张仪到了楚国后,并没有立即去见楚怀王,而是去见了楚国的大夫靳尚。
靳尚性贪,归结其贪性,有两大特点,一是好大喜功,嫉贤妒能,恨不能将比他厉害的人都打压下去,把功劳全归到自己身上,屈原流放,有其一功;二是贪财,贪得无厌。其上巴结君王,下陷害同僚,贪财贪物,是个十足的小人,张仪正是看上了这一点,一入楚国便找上了他,送了他一箱的财物。
靳尚贪虽贪,但并不笨,他说道:“这箱财物价值连城,我却收受不起啊,王上现在正在气头上,他要杀你,神仙都帮不了你,何况是我呢?”
张仪笑着说,在楚国之中若是你都收受不了这些东西,便再无二人了。我还备了一箱,是送给郑夫人的,还须劳烦阁下去送予夫人。
靳尚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有郑夫人插手,这事必成,靳尚也就心安理得的把财物收于囊中了。
那郑夫人便是楚王宠妃郑袖,此人与靳尚属一丘之貉,好贪善嫉,工于心计。
靳尚深谙郑袖性格,便带了张仪的那箱财物,去了郑袖处,对郑袖说,此乃张仪所赠,他希望王上抓了他时,要你美言几句。
郑袖说那张仪骗了我王,王上岂会饶他,这财物收不得。靳尚狡黠地笑了笑说,此事涉及王妃自身利益,怕是非帮不可。郑袖听了十分奇怪,问他张仪杀与不杀,与我何干?
靳尚说,张仪乃秦之相国,一国之重臣,秦王岂会让他死在楚国呢?为了让张仪不死在楚国,秦王必做两件事,一是向秦、楚边境增兵,二是送财物美女来楚,威逼利诱之下,再加上楚国此前曾败于秦国,楚王未必不会屈服。但是如此一来,到时王上万一看上了哪位秦国美女,日夜宠幸,王妃便难免又要受冷落了,如此张仪之生死,岂非关乎王妃之利益吗?
郑袖一听,果然如此,那一日听说张仪上朝面王后,楚怀王二话不说,就把张仪打入大牢,要择日斩首,郑袖便在楚怀王面前哭,说你要是不放了张仪,就把我流放了吧,最好去了南方蛮荒之地,免得碍了你的好事!
楚怀王一听郑袖所言就蒙了,奇怪地看着她问,“我杀张仪与你何干?”
郑袖边哭边嗔道:“张仪乃秦国之相,岂是说杀就能杀的,你不过是想秦国送你美人,好供你享乐!”
楚怀王又好气又好笑,“哪有这等事,是你多心了。”
郑袖却只是哭,不依不饶地撒娇。另一边靳尚也在朝内吹风,如此一内一外两面夹攻之下,楚怀王果真将张仪放了,不但放了,而且还在张仪的游说之下,同意与秦结盟。
张仪离楚后,日夜不停地往秦国赶,他似乎有一种预感,秦国近日要有大事发生。果然到了函谷关外时,发现这里重兵集结,一副大战在即之状。张仪暗吃了一惊,入了关后问守将嬴桑这是为何?
不想嬴桑却是一问三不知,说只是接到了向函谷关增兵的军令,是何原因却是不曾提及。张仪两眼一眯,似乎猜到了什么,立即让嬴桑备匹好马,急向咸阳城而去。
却说这日芈氏在燕国小溪边浣洗衣物,突觉胸口一阵钝痛至眼前一黑,差点跌进水里。芈氏休息片刻突然担心起王上的身子,不知自己走后王上身边是否有知心人为其开解,万般思念与担心下,只得跪在地上,面朝秦国方向磕了几个头,心里默念愿我王安好…
嬴驷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躺了几天后也在这天转醒了,醒来后只觉浑身乏力,睁开眼时,也是迷迷糊糊的看不清事物,见惠文后坐在床旁,想要开口说话,却觉得喉咙里堵了口脓痰,话没出口,只发出唔唔声响。嬴驷情知大限将至,使了浑身的劲,对惠文后道:“速传荡儿、嬴疾来见我。”
惠文后看他的神色,知是时日无多,抹了把眼泪,令侍人马上去叫嬴荡、嬴疾过来。
嬴荡正在蓝田军营与人比武,十余个人围着他打,他拳出脚踢,只几个回合,便把那些人打倒在了地上。正自高兴,忽见有人来传,说是王上急召。嬴荡知道父王最近状态不佳,一听是急召,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把魏冉、白起叫了过来,说道:“秦国可能要出大事,你俩随我进宫,随时候召。”
魏冉浓眉一沉,似也猜到了是什么事,喝了声牵马来,三人上了马,朝宫里急驰。
待嬴荡进了内宫时,嬴疾已经在那里了,嬴荡看了眼嬴驷,只见其神情萎靡,眼睛似闭非闭,喉咙里时不时地发出嗬嗬声响,忙一个箭步走将上去,跪倒在床前,“父王,荡儿来了!”
嬴驷听到声音,缓缓地把眼睁开,看了嬴荡会儿,嘶哑着声音道:“荡儿,你且听好,父王不久于人世,我死了之后,切莫拘泥于俗礼,我今日死,你明日便继位登基。”
嬴荡大惊,“荡儿不敢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父王尸骨未寒,荡儿岂敢擅位!”
“糊涂!”嬴驷从喉咙深处沉声喝将出来,“莫非要让列国来窃取我大秦不成?”
嬴荡慌了,忙道:“父王教训得是,荡儿遵命便是!”
嬴驷微微一点头,朝嬴疾道:“即刻向函谷关、武关、汉中一带增兵,哪国有动静,就打哪国,如何打,你该知道的。”
嬴疾道:“臣知道,定是要把他们打痛了,打怕了为止,叫其不敢再轻举妄动。”
嬴驷再点头,喟然一叹,“不知相国可到了秦国?”
嬴疾忙道:“据斥候来报,相国已安然离楚,旬日可回。”
“怕是见不到了。”嬴驷喃喃地道:“我与相国,如同孝公与商君,君臣同心,患难与共,虽为君臣,实为知己,今生能遇相国,得其相助,嬴驷没白活一遭啊!”
嬴疾闻言,也觉鼻子发酸,张仪在公元前329年入秦,至今君臣相处整整十八年,十八年的风风雨雨他们共同担当,在波谲云诡的乱世中硬生生拼杀出了一条强秦之路,用连横之策多次大破列国之合纵,在刀光剑影闯出了一片新的天地。这一路走来,嬴疾都看在眼里,他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胜却了亲兄弟。
嬴驷的眼角划出一道泪,然后慢慢地合上眼,溘然长逝,一代雄主,于公元前311年画上了他人生的句号,享年四十三岁,史称秦惠文王。
嬴荡放声大哭,这七尺男儿在众多人面前竟是趴在他父王的尸体上悲恸不已。他是从内心深处佩服他父王的,他的阳刚之气、他的不可一世、雄视天下的霸气,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所以在嬴荡的思想里,男人就该是霸气的,就该是视天下英豪若无物的,唯我独尊方是男儿本色。
就在嬴驷驾崩后的第二日,嬴荡遵遗嘱,继位登基,史称秦武王。不出几日,列国得到消息,皆闻风而动,欲趁此良机伐秦,整个天下顿时间风起云涌,杀气冲天。
张仪是在嬴驷死后的第二天赶到的,到了咸阳城,他发现满城披素,纸幡摇曳,不由得心头一沉,一口气硬是没提上来,当街从马上栽下来。
待路人将他扶起之时,张仪幽幽醒转,仰天一声悲呼,“张仪来迟,竟未见得我王最后一面!”边喊边捶胸顿足,泪如雨下。
等到了国葬之后,张仪也是多日不上朝,嬴荡不知是有意让其休养,还是朝上真无大事,也没差人来催他。待七日之后,张仪觉得不对劲儿了,秦国王位新旧更替,列国必有所动,为何新王一点动静也没有?
张仪终于坐不住了,这一日早上,旭日未升,张仪上了马车,去了宫里,按照正常的惯例,此时应该是召开朝会之时。
到了宫里后,果然见大臣们都到了,新王嬴荡傲然坐于上首正位,见了张仪也没见有多少高兴之状,只是淡淡一笑,“先生这几日休息得可好?”
一声先生把张仪喊得愣了一愣,尚未待他回过神来,只听嬴荡又道:“列国蠢蠢欲动,我等正在商讨应对之策,先生不妨旁听,也好给我些意见。”
这下张仪听明白了,他回首朝众臣看了一眼,默默地退至一边。
嬴荡虽敬佩其父惠文王,但其一介武夫,喜欢直来直往,对张仪的邦交之策嗤之以鼻,在他的思想里,国与国之间,要打便打,要交便交,用那些龌龊手段为国谋利,十分可耻,因此一上位就把张仪排除在外了。他见张仪退至一旁,冷冷一笑,说道:“先王临终前曾与我言,他若有三长两短,列国必闻风而动,因此叫公叔嬴疾向武关、函谷关增兵,以备不测。然我思来想去,如此做虽可震慑列国,却还不足以震动列国,万一他们先发制人,秦国就被动了,所以我认为应先下手为强。”
张仪在旁一听,暗地里吃了一惊,新王初立便动刀兵,万一列国联合起来,再来一次合纵伐秦,局面就难以收拾了。不想此时有一人站了出来,亢声道:“我王圣明,制敌于先,用兵之道也!”
张仪正眼一看,那人正是甘茂。此人曾是太子太傅,教嬴荡读过书,两人感情颇好,也深谙嬴荡想法,他站将出来高声应和,只怕是为投其所好。果然,嬴荡十分高兴,“你且说说,兵出何处?”
甘茂道:“打宜阳(今河南宜阳),窥周室!”
甘茂话音甫落,嬴荡啪的一拍几案,仰首大笑道:“好气势,好壮举!宜阳乃周室之门户,此城一下,便是打开了去往周室之大门,届时我大秦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称霸中原!”
张仪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了,站了出去道:“我王三思,此时打不得!”
嬴荡笑容一敛,把浓眉一沉,“先生何出此言?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先生入秦初见先王之时,便是献计先王,东进中原,取韩地而窥周室,只因先王行事沉稳,比先生想得周到,先是巩固后方,取了巴蜀之地,如今巴蜀以降,无后顾之忧了,先生为何阻我?莫非是先生看我不起,怕我无力取周室而霸天下吗?”
“王上言重了。”张仪把手一拱,不疾不徐地道:“新王初立,邦交不稳,若此时大动干戈,逼得列国合纵伐秦,天下动荡,局面就不堪收拾了。”
甘茂笑道:“许是相国你老了,少了雄心壮志。邦交固然重要,可何为邦交?不过是强国拍板说事罢了。当年五国相王之时,相国不也是边打魏国的脸,边抚慰于他的吗?如今秦国新王初立,更是要给他们个下马威了。”
张仪冷笑道:“按你的说法,便是要边打边交了?”
“正是。”甘茂一脸的兴奋,那一张清瘦的脸上大有气吞山河之豪情,“东交越国,使其制楚,北交齐国,以绝韩、魏伐秦之心,如此宜阳可伐也。”
“此事就这么定了吧。”嬴荡似乎没耐心听他们讨论,“待派出使者前往各国时,便即出兵!”
在此种情况之下,张仪自然是无话可说,况且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已然说不上话,多说只会徒遭攻击罢了,只得乖乖闭了嘴。
由于在嬴荡上台后,张仪得不到重用,而且臣工之中,对他昔日作为多有非议,张仪自知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于公元前310年辞去相国职位,离开秦国。好在嬴荡虽然不喜欢他的主张和观念,但终归是感激他为秦国所作的贡献,临行之时,赐了众多财物,以让他安度余生。
咸阳城外,魏冉、芈戎、向寿等三人早已等在那里,见张仪的马车过来了,忙迎将上去,在马车前一站定,三人不约而同地跪将下去。张仪吃了一惊,下了车将他们扶起来,“三位这是做什么,张仪担当不起!”
魏冉是性情中人,见张仪独自一人,赶着辆马车,不由得心中凄楚,鼻子一酸,眼眶顿时就红了。想当年这位秦国的相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何等威风,何等豪情,这时却孑然一身,两厢对比之下,可见世情冷暖。思忖间,上去与张仪相拥一抱,“相国,你乃我等之恩人,我等永世不忘,待有时机,定去魏国看望你。”
张仪见他如此,也是唏嘘不已,“当今天下,要想闯出一番天地来,唯有在秦国,你们三个好生经营,在秦国做出番事业,一旦时机成熟,就把你们的姐姐接回来。”
三人称是,均言不能让芈氏一辈子待在那苦寒之地。正叙谈间,陡听一阵辚辚车声传来,众人凝目一看,却见是嬴疾。
嬴疾这些年来也有些见老了,额头的皱纹若沟壑一般纵横交错,岁月在这位有勇士气势、书生内涵的儒将身上刻下了浓浓的印记。嬴疾一下车,便打了个哈哈,“相国不辞而别,可有些对不住老朋友了!”
张仪拱手道:“张仪原只想悄然离开,免得触景伤情,将军见谅!”
嬴疾把手一挥,喊声“拿酒来!”便有两人拿了酒和碗上来,放于地上,一一斟满了。几个人席地而坐,嬴疾拿起碗酒,对魏冉等人道:“容我先向相国敬几碗可好?”见魏冉等人点头,嬴疾将碗高高举起,“第一碗酒,我代先王敬你,先王在临终前,想到终不能见相国最后一面,潸然泪下,足见相国在先王心中的地位无可替代。”
张仪却不说话,默默地站起来,朝着咸阳宫方向跪将下去,然后把一碗酒洒于地下,“先王,张仪此生遇上你,无憾也!”说罢,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及至回到嬴疾对面,将酒斟满了,与嬴疾的酒碗一碰,一口饮干。
嬴疾又斟上酒,举碗道:“这一碗酒我代秦国敬你,相国一生披肝沥胆,为我大秦立下了汗马功劳,你的功绩除商君外无人可及,嬴疾代秦国上下谢相国了!”说话间,酒碗一碰,又是一口饮干了。
至三碗酒时,嬴疾道:“这第三碗酒才是我敬你的,相国入秦十八年,嬴疾深为佩服相国为人,来,干了!”
张仪喝完酒,笑道:“痛快!多谢将军以酒相送,张仪在秦国的生涯算是圆满了!诸位保重!”
张仪这一走,在他的纵横生涯之中画上了一个句号,同时也给他辉煌的一生画上了句号,张仪于公元前310年在魏国寿终,这位叱咤风云的纵横家最终在魏国的一个偏僻之地,默默离世。我们无法知晓他离世之时的心情,但生得轰轰烈烈,死得清清静静,也许便是人生最大的圆满。
第三章 季君之乱,嬴稷继位
一、周都举鼎,武王绝膑
公元前311年,秦惠文王驾崩之时,芈氏领着嬴稷在燕国已过了一个春秋。
这一年的生活对芈氏母子来说,可谓是颠沛流离,苦不堪言。而这一切全是拜一位神奇的君主所赐,他的名字叫姬哙,史称燕王哙。
姬哙是个理想主义者,他一心想做一个贤明之君,不喜声色之乐,不听钟石之音,三餐之食不按君主规格,果腹即可,不仅如此,他还亲自下地,与百姓一起耕种。燕国百姓见君王如此勤俭爱民,无不欢喜。然而在这个时候,姬哙做了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他要效仿尧舜,做一个流芳百世的君主,于是他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禅让,要将王位禅让予宰相子之。
子之接管了燕国的军政大权,此人善权术,但并不善管理,上台之后所推行的一系列新政,无一例外的失败了,由此国内大乱,百姓恫恐,太子姬平本来就不满意把大好江山让予外人,见时机成熟,联合将军市被,举兵造反。从此开始,燕国彻底乱了,举国上下陷入混战之中,芈氏母子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进入燕国的。
是时,太子姬平和将军市被的造反军被子之打败,子之为了彻底根除这个祸患,派兵在全国范围内追杀。芈氏母子所居住的地方,经常有乱军闯进来,后来实在不堪其扰,便搬到了郊外。可谁承想,这时候齐宣王田辟疆又发扬了趁火打劫的精神,在燕国内乱之际,以平乱为名,举兵伐燕,齐军到处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不出几日,燕国便尸积如山,血流成河,芈氏母子为了免遭兵祸,再次搬家,来到燕国边境的深山之中。
或许是上天有意安排,山中生活虽说清苦,但也锻炼了嬴稷,为了不让母亲饿肚子,他每天去山中打猎。起先一整天下来,也打不到猎物,后来遇上了几个山里的猎人,在他们的传授之下,每日所得猎物,足以母子果腹。一年下来,嬴稷身上的书生气少了,变得精干健壮,眉宇之间也多了几分豪情。
孟子曾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样的日子苦虽苦矣,却也锻炼了母子二人的心志,使之苦而不怨,富而不骄,为日后王霸天下打下了坚实的心理基础。
如此在山里生活了半年光景,与世无争,芈氏本是在乡野之中成长,容易与百姓相处,不消多久,就与山中猎户打成一片,再者猎户们也不知他们是王室贵族,因此生活过得十分自在快活。
然而山中无日月,生活平静,山下的世界却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太子姬平被子之所杀,后来齐军破燕后,燕王哙死于乱军之中,子之被擒后处以醢刑。由于齐军攻入燕都后,大肆杀伐,激起了燕人的爱国情怀,燕人奋起反抗,燕国再度引发混战。此时,其他诸侯也坐不住了,特别是赵国,一旦燕国被齐所吞,对赵国的威胁是巨大的,赵武灵王便把当时在韩国当人质的燕公子姬职接了来,送入燕国,立他为王,如此一来,赵国不但可以与燕结盟,而且还少去了来自齐国的威胁。公元前311年,姬职登基,史称燕昭王。
也就是在燕昭王登基期间,芈氏接到了来自秦国的消息,嬴驷驾崩了。
芈氏听到此消息时,一下子就蒙了,往事若决堤了的洪水一般,一幕一幕朝她袭来。在她的内心里面,自从入秦以来,嬴驷一直用爱在包容着她,像一个兄长,笑看她的霸蛮,包容她的无理。尽管中间也曾有过怀疑,有过误会,甚至有过伤害,但他从未曾当着她的面质问,即便是在蓝田决战的时候,他也没有让义渠的使者来与她对质。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看,她对他的爱胜过了恨,哪怕是来了这苦寒之地,她依然对他心存感激,如果此时她还在秦国,那么她还能在那吃人的政治斗争中幸存下来吗?
芈氏怔忡了半晌,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掉,你护了我一生,我却连在你生命的最后时刻,守在你身边的机会都没有,老天对你我是何其苛刻!芈氏越想越心痛,一时悲痛交加,竟欲昏厥过去。
是时,恰好嬴稷打猎回来,见母亲如此样子,跑将过来,扶着母亲的两肩,急道:“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你父王他…他驾崩了。”
嬴稷把猎物往地上一掷,哇的哭将出声,边哭边道:“离开秦国之时,我就在父王面前说过,若是稷儿走了,谁人照看于他,他偏是不听,把我赶了来这偏僻之地!”
“他是为你好,你须明白!”芈氏抱着嬴稷哭道:“唯有在此,你我才能好好地活下来,唯有在这样的混乱之地,才不会有人惦记我们。”
“我要回秦!”嬴稷大声道:“我不想在这里煎熬了!”
“我与你说过多次了,此时回去,唯死而已。”
“那我们究竟何时能回到秦国?”
“会的。”芈氏替嬴稷拭去眼泪,语气坚定地说:“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去的。”
“可我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嬴稷痛苦地道:“虽已无法见父王最后一面,但只要踏上了秦土,在父王的墓前拜上一拜也是好的。”
芈氏看着儿子的眼,收了抽泣,正色道:“稷儿,何为三军不可夺志?三军者,男儿也;志者,男儿之志向也,但要你志向不灭,何愁不能再回秦土?”
嬴稷一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历史的发展,与人生一样是有轨迹可寻的。就在嬴稷日思夜想急切地想要回秦时,秦武王嬴荡做了一件十分荒唐之事,加速了他的死亡。
公元前308年,嬴荡带了左右丞相嬴疾、甘茂去了蓝田军营。嬴荡把两手朝着天上一拱,“先王矢志东出,然那时后方不稳,他便搁置了东出策略,伐义渠平巴蜀,攻赵得安邑,伐楚得汉中,待大秦东出指日可待时,怎奈天命不佑,竟是壮志未酬先一步走了。嬴荡之才虽难及先王之万一,但身为大秦男儿,若不能睥睨天下,何以立足于天地之间。宜阳乃韩国之喉舌,周室之门户,此城一下,挟天子以令诸侯,称霸中原,指日可待,天下早晚是我大秦之天下。我等今日在此誓师,不克宜阳,誓不还秦!”
五万王师就这样出了蓝田,由甘茂为将,向寿为副将,扑向韩国之宜阳。
大军途中因甘茂事多,及至公元前307年开春之时,才到了宜阳城外,甘茂令三军就地扎营,埋锅造饭。向寿摩拳擦掌,准备开战,于是笑嘻嘻地去问甘茂,何时攻城?
甘茂善用小心计,用兵也是如此,见向寿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斜睨了他一眼,“着什么急?你差人每日去城前,射几个守兵下来,到时他们气愤之下,自会出城而来。”
向寿一听傻了,雄赳赳气昂昂而来,便是如此打法?但他终归是副将,不得违令,只得遵守军令,每日派几个善射之人,埋伏在离城不远的隐秘处,伺机放暗箭,如此几日下来,射杀了十余韩军。
韩军守城大将叫公叔婴,此人是韩国老将,天生一部紫髯,连眉毛也是紫里带红,行事沉稳,打起仗来骁勇异常,人称紫髯神将。他知道秦国这是激将,要他们出去会战。但是秦军远涉而来,深入韩境,最怕的就是打持久战,时间久了,粮草不继不说,士气也会逐渐低沉,这是甘茂所惧的,却是公叔婴想看到的,所以他对守城军士道:“大家不可急躁,现在损了的这几人,他日便从秦军处双倍讨要回来!”便是认了死理,坚守不出。
过了十日有余,甘茂见城内毫无动静,不由得急了。这几日来,军中怨声载道,众将士纷纷喊着要打,要是再无行动,怕是不好控制了,便叫来了向寿商议攻城之策。
向寿早就在等他这句话,拉了甘茂走到临时所制的沙盘之前,“宜阳城高,周围无甚事物,别无他策,只有强攻。”
可谁也没有想到,宜阳之战这一打便是五十余日,如同一块难啃的骨头,甘茂恁是没啃下来。
战场之后形势紧张,秦国朝中局面也越来越难以控制,随着朝中臣工非议之声的增多,嬴荡也开始扛不住了,为了这么一座城池,秦国不知消耗了多少人力物力,而且还要这么持续消耗下去,最为关键的是将近两月,依然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再不撤军,难道非要让秦军全数死在外面不成?
嬴疾本不同意伐韩,此时趁机劝道:“宜阳之战,劳民伤财,若是再如此损耗国力,列国也会伺机而动,臣请王上即速撤军。”嬴荡无奈,只得下令撤军。
撤军的命令传到甘茂手中时,甘茂没有言语,提笔回了封书信,交由斥候送去。嬴荡打开书信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息壤。
嬴荡一愣,随即想到了息壤之约,打消了撤军念头,喝声:“传乌获来见!”
嬴荡重武好战,以斗力为乐,上位之时,便招募力大之人,凡勇猛之辈,皆提拔为将,那乌获便是嬴荡继位后因力斗数十人而不倒,被提拔起来。除此之外,还有任鄙、孟贲等勇士,个个力大无穷,有气拔山河之势,均被嬴荡收入帐下。
那乌获一脸的横肉,浑若屠夫,听说是叫他率五万大军去协助甘茂攻城,哈哈大笑道:“王上只管放心,若是旬日之间拿不下宜阳,末将提头来见!”
乌获出得宫后,点了五万人马,即日开拔,扑向宜阳。
乌获大军到后也不休息,与向寿一道率了七八万人咻咻然冲上去攻城。这乌获天生便是勇将,甫上战场便是杀红了眼,一马当先,不断率军冲击,果然不到两日,在秦军的猛攻之下,城门被击碎,秦军蜂拥而入,宜阳城终于拿了下来,斩杀韩军六万,韩国被迫求和。
从此之后,秦国东入中原的途径彻底打通了,山东六国从这一年开始,从主动出击转入战略防御,秦大统之势已无可抵挡,故而从这个层面而言,宜阳之战在嬴荡的一生之中,有着里程碑式的重要意义。
然而在打下了宜阳之后,嬴荡又做出了个惊人的举动,说:“我出生于西戎,不曾到过周都洛阳,今宜阳既归秦所有,便是打通了去往周室之路,不如趁此时机去周王室游览一番,看看九鼎重器,也好让我长些见识。当下也不叫甘茂撤军,叫上了任鄙、孟贲等人,去了宜阳。”
嬴荡到了宜阳后,甘茂出城迎接,嬴荡安抚了众将士们后,说道:“都说洛阳乃王畿所在,天下之中心,定是十分的繁华,我便带你们去洛阳赏玩赏玩,看看天子究竟是何等模样!”
众将士闻言,比当初要打宜阳时更加兴奋,是时周室虽弱,但洛阳毕竟还是天子行宫所在,能亲自去领略番王者气象,当是人生快事,谁人不兴奋?当下全军开拔,浩浩荡荡地去了洛阳。
周室主政的乃是周赧王姬延,亦是周王朝的最后一位皇帝,列国称雄之下,他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帝王,手里既无兵,又无财力,朝中也尽是些年迈之臣,听得秦国领大军而来,吓得面无人色,急使众臣出城去迎接。
嬴荡一到了周都,只见都城内外,破败不堪,恍若是没落贵族一般,虽有王者之象,却没有帝王之家的威严。嬴荡不由得大为失望,向跟随在左右的乌获、任鄙等人道:“这便是王室所在吗,实在是扫我游览之兴!”
言语间,只闻得一阵钟器之音遥遥传来,嬴荡定睛一看,却见是周室群臣出城来迎接了。任鄙笑道:“周室善礼乐,果然如此!”
到了周室大殿之外,也是一派破旧之象,嬴荡早已没了游兴,下了马对甘茂道:“去叫天子出来见我!”
甘茂应了一声,走上几步,在大殿外大声喊道:“秦王在此,天子速来相见!”
周天子姬延本还想作一番姿态,让秦王去殿前相见,见这一番景象,情知躲是躲不过去了,只好出来相见。
嬴荡在殿前石阶下的软榻上居中而坐,眼睛一扫,只见所谓的天子不过是个四五十岁的老者,满头花白的头发下,是一副愁苦之脸,哪有半分天子之相?当下把浓眉一挑,看着姬延只把手微微一抬,“天子在上,嬴荡这厢有礼了!”
姬延苦笑道:“秦王客气了,秦国雄视天下,令列国侧目,秦王之礼,寡人怕是也难以消受了。只是不知秦王举雄兵而来,所为何事?”
嬴荡大声道:“秦本是西戎小国,未曾目睹中原繁华,此番入京,乃是要一睹天子之都的绝代风华,却不想堂堂天朝上国竟在你手败落得这般模样,实在令我秦国上下失望之至,大大的扫了本王游兴。”
姬延脸上隐隐泛起一抹怒色,但想想虽贵为天子,实际上不若一个诸侯,只得隐忍怒气,说道:“寡人无能,竟使周室没落,千古罪人也。”
“周室没落非一朝一夕之事,这也怪你不得。”嬴荡没心情跟他讨论王朝兴衰之事,说道:“听说天子之处立有九鼎,象征王权所在,可否带我去看看?”
姬延说道:“自无不可。”当下领着众臣,带了嬴荡去了太庙,那象征天下九州的九只大鼎便是放在太庙一侧。
只见那九只铜鼎一字排开,一人多高,须三四人合抱,虽因年代久远,生有铜锈,但依是气象森严,令人见之肃然起敬。
相传这九只铜鼎乃大禹所铸,在铸鼎之初,大禹专门差人去各个地方绘制山川图形,然后刻于鼎上,每一鼎象征一州,每只鼎所刻的图形代表的是该州的形胜之地,故而九鼎便是代表了九州,代表了天下,而所显示的便是至高无上的王权。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有了这九鼎之后,九州便成了中国的代名词,所谓“定鼎”也就成了一个政权建立的专用词语。
嬴荡刚入周都之时,意兴索然,然在见了这九鼎之后,却是两眼发光,脸上泛出红潮,兴奋不已,哈哈笑道:“一睹九鼎,不虚此行了!”说话间,走将上去,一一细看铜鼎,边看边是啧啧称赞。便是在此时,他发现各个鼎上都刻了字,分别是荆、梁、雍、豫、徐、扬、青、兖、冀等九个字,回头朝姬延问道:“鼎上所刻的字,便是指一州吗?”
姬延道:“正是。”
嬴姬兴趣盎然地走到刻有雍字的铜鼎面前,笑道:“此鼎所代表的就是秦国,我要把它带回去,待我统一中原后,再来搬运另外的八个!”
姬延大惊,“此鼎乃祖宗所铸,神器所在,岂容你动得?”
“当我是三岁孩童吗?”嬴荡怒道:“大禹铸鼎,传予夏,夏亡后九鼎落于商,商亡后这鼎才落到了周室,此鼎确实是神器,却哪里是你祖宗所造?如今你周室衰落,该轮到大秦掌管这些神器了!”
话落后,也不去管姬延乐不乐意,转首在众将中扫了一眼,大喝声:“谁来举此鼎,若能搬得动此鼎,将其放于马车之上,运回秦国,当属首功!”
此时守鼎的官吏忍不住出声道:“启禀秦王,此鼎重逾千钧,自周武王定鼎于此后,无人举得。”
那守鼎官吏不说还罢了,这一说激起了嬴荡争强好斗之心,用手指了乌获、任鄙、孟贲三人道:“他们说此鼎重逾千钧,无人举得,你等可敢与我比比,究竟谁人可将它举起来?”
任鄙虽也好武,但一看那铜鼎一人多高,须三四人合抱,情知守鼎官吏所言非虚,便道:“王上,此大鼎怕是举不得,实在要运去秦国,便拉了马车来,着十余人搬运上车便是。”
甘茂听说他果真要举鼎,早已吓得心惊胆战,扑通跪倒在地,苦劝道:“王上三思啊,莫说是此鼎重不可举,即便是举得,此王室神器,也非赌斗玩乐之器。”
“大秦男儿,倘若连举个铜鼎也畏首畏尾,思前顾后,岂非叫人笑话!”嬴荡把脸一沉,“若是怕了的,只管离得远些,免得扫了本王兴致,若还有些男儿气的,给我上来比比,看哪个可力拔山河!”
孟贲一听,走上前去道:“末将不才,便与王上比试一番!”
这孟贲长得五大三粗,话落间走到雍字鼎前,三下两下把上衣脱了,露出一身的肌肉,更是显得遒劲有力,勇武不凡,惹来在场众多秦国将士的一阵喝彩!孟贲低喝一声,手臂骤然一使力,那铜鼎随着他的这一声喝摇了一摇,随即一寸一寸地离开地面。在场众人见状,倒吸了口凉气,谁也不曾想到,如此巨大的铜鼎居然真被他举了起来!
却在这时,但闻咔嚓一声脆响,这声音虽轻,但此时人人都屏住了呼吸,全场静谧,因此在场众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在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时,猛听得孟贲一声痛呼,两条手臂处鲜血迸溅,白骨透肉而出!
随着铜鼎轰的一声落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站在近处的嬴荡一个箭步走将上去,将孟贲抱在怀中,叫道:“孟将军!”
孟贲忍着剧痛,啮着牙道:“王上,孟贲无能,给秦国丢脸了!”
“丢不了!”嬴荡把孟贲交与他人,“还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