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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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宣太后 3

“你不会想入宫吧?”张仪惊道。

“正是。”魏冉道:“堂堂相国,进宫之时带一名随从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明日上朝之时,我扮作你的随从一起进宫,只要进了宫,我自会向宫女打听姐姐的住处,只要见她一面便可,绝不给你添麻烦。”

张仪料想芈氏也是如此思念弟弟,想来入秦后他们未尝见过一面,念他们姐弟情深,便应了下来。

次日一早,东方刚露鱼肚白,魏冉扮作随从的模样,随着张仪的马车往宫里去。一路上张仪交代他入了宫后需要注意的地方,不可随性而为,魏冉只是点头应承,此时在他心里看来,只要能见到姐姐,什么事都能答应。

及至入了宫,张仪还是觉得不放心,临分手时,又开始叮嘱,魏冉笑道:“我的相国,今日怎么变得如婆娘一般,这一路上你已说过很多遍了。”

张仪却正色道:“带你入宫,已是犯了禁忌,让你去后宫,是为大忌,非同小可,见一面后速回,然后在此等我,与我一同出宫。”

魏冉行了一礼,道:“魏冉谨记!”

与张仪作别后,魏冉径向后宫而去,遇值事的侍者问起,便说是相府叫传一句话给王后,如此一路通行无阻到了后宫。可让魏冉讶异的是,问了几个宫女,那几个宫女神色怪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然后便摇摇头走了。

魏冉见此情形不由得蒙了,那些宫女的表情是何意思?莫非在后宫问个人也是禁忌?但转念一想,这似乎不可能,王上的女人再怎么金贵,也不至于让人打听一下都不行。在那一瞬间,魏冉想了很多,尽管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芈氏一定出事了!

想到此处,魏冉霍地转身,跑去找张仪,此事是他一手操办的,芈氏若出了事,他定是要负责任的。

魏冉一路打听,好不容易寻到了君王日常办公之所,到了门前时,却被两名守卫拦了下来,魏冉大怒,心想姐姐为救我入秦为妃,如今不知所踪,性命堪忧,却还叫我守什么礼数规矩,真是岂有此理!当下一声大喝:“我要见张仪,让开!”手臂一伸,一手一个抓住了那两名守卫,提将起来,便是往左右一扔。他身如铁塔,力大无穷,喝声落时,竟把那两人扔出一丈多远,然后脚下一抬,跨入门槛,高声叫道:“张仪何在!”

张仪正与嬴驷议事,闻得是魏冉的声音,不由得脸色一变,暗叫不妙,料知肯定出事了。

嬴驷不可思议地看了张仪一眼,似乎在说,找你麻烦的人怎么找到宫里来了?而后嘴角一撇,意味深长的“嘿”了一声,走了出去。张仪忙不迭紧跟其后,但见迎面而来的果然是魏冉,不由眉头一皱,道:“我叫你不可闹事,你偏又来生事!”

嬴驷看了眼魏冉,又看了眼门口两名跌跌撞撞的侍卫,说道:“你还关照他不可闹事了?要是不加关照,岂非要将我的宫殿掀了?”

魏冉却不理会嬴驷的揶揄,径自朝张仪道:“张仪,我且问你,我姐到底去了何处?”

被这一问,张仪心里咯噔一下,“芈姑娘不见了?”转首看向嬴驷,似乎在说,这事就得问你了。

嬴驷却还是一头雾水,正要相问,却听魏冉大声道:“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入秦后便失踪了,你俩却还好意思在这里跟我装傻充愣?”

嬴驷这才回过神来,手指着魏冉问:“你是说你适才去了后宫,遍寻令姐,却未见其踪?”

“正是。”魏冉道:“打听了个遍,宫女都说听也没听说过此人。”

嬴驷两眼一眯,目中射出一道精光,“后宫居然会出这等事,倒真是奇了!”

后宫的一座院落里,一位宫女急匆匆地推开房门,朝里面的人道:“快出来吧,王后要见你。”

屋里人沉吟片晌,说道:“她要见我,我却没想要见她。劳烦带句话给王后,我在这里好得很,不劳她操心。”

宫女蛾眉一竖,嗔怪道:“王后有心放你出来,你竟不知好歹!”

房里人只是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宫女无奈,只得关了门,回身出来。

惠文后听完宫女回禀,脸色煞时就黑了,起身来回踱着步,眼神中分明有一丝慌乱。她本无心私自关押芈氏,不过是出于女人的私心,欲想个法子把她支出宫去罢了,谁曾想办法还没想到,魏冉就来后宫寻人了,还闹到了王上那里。

“我小看她了。”惠文后蹙着蛾眉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把她关了起来。”旁边的宫女道:“奴婢以为,既然她不想出来,索性叫医官开些东西,叫她永远消失罢了。在王上那里便说是入了秦后就染了疾。”

惠文后并非心狠手辣之人,听了此话娇躯微微一颤,回过身来叱道:“休得胡说!我与她无冤无仇,何故置人于死地?再者做这种恶事,万一泄露了,你我也休想活命了。”

宫女问道:“那便如何是好?”

“少不得我亲自去请她出来了。”惠文后轻叹一声,道:“走吧!”

那宫女小嘴一撇,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跟出了门去,心里却暗怪她心慈手软。

及至厢房外,惠文后推了门进去。里面的人正是芈氏,见到惠文后亲自来了,倒是出了芈氏的意料之外,便迎将上去行礼。

芈氏并不知道惠文后叫她出去所为何事,所以当侍婢来叫她时,她也只是赌着一口气,心想我虽身份卑微,却也不是可以任由人支使的,你让我出去,我偏就不出去了。这会儿见惠文后竟然亲自来了,心下着实吃惊不小,寻思莫非这女人想对我下毒手了不成?却在这时,只见惠文后虚手一扶,“起来吧,不必多礼。”

芈氏虽居于乡野,却也知道虚手相扶之礼表示的是一种尊重,然而惠文后态度突然转变,却更让芈氏隐隐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惠文后柔声道:“早先误会妹妹了,刚刚得知妹妹竟是楚国联姻入秦来的,多有得罪。以后我们便是同室相处的姐妹了,这些不愉快的事,妹妹该不会往心里去吧?”

芈氏一听这话头,顿时便释然了,笑道:“王后这么说,可折煞芈氏了,莫说是在这里关了几日,就算是王后打我一顿,我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如此便好。”惠文后笑道:“我正好今日得闲,妹妹可愿到我宫里叙叙?”

“芈氏出身贫寒,便是这等上好的厢房都不曾住过,在这里住了几日,好生快活。”芈氏浅浅地笑道:“王后乃后宫之主,身份何其尊贵,如我之辈岂敢高攀,还是让我住在这里罢了。”

惠文后蛾眉一蹙,“听妹妹言语,似乎不肯给我面子?”

芈氏看了惠文后一眼,脸上端着笑,心里却想,我偏是不给你面子,却又如何?芈氏虽身份不如你,但也不是由你摆布的,今日反正闹了,索性就闹到底了,好歹要让秦王知道动静,不管结果如何,总比老死在这里强!

思忖间,只听旁边的宫女叱道:“王后亲自来请你,你还端什么架子!”芈氏吃惊地看着惠文后道:“姐姐,这是你的侍女吗?”

“正是。”

“这可就怪了,今日你我姐妹叙话,有说有笑的,却叫侍女呵叱。”芈氏把脸一沉,“姐姐平时不管教侍女的吗?”

惠文后虽是后宫之主,但不善于与人斗心机,被芈氏这一番抢白,脸上顿时青一阵红一阵,疲于应付。

芈氏性情刚烈,心里藏不得事,窝不得气,便想把近几日被关在这里的气撒了,“今天我替姐姐管教了吧,教她以后休要没大没小。”挥手就是两个响亮的巴掌,把那宫女打的踉跄几步,险些跌倒。

惠文后的脸色苍白,俗话说打狗看主人,这两巴掌分明是打给她看的,是在报复。可偏偏魏冉已闹到了嬴驷那里,若是不将她请出去,教嬴驷得知是她把芈氏关了起来,少不得一顿怪责。此时此刻,当真是有气出不得,有怨撒不出,不由得冷笑道:“好一个楚女,你就不怕此事做得太绝了吗?”

芈氏道:“姐姐要如此说,却是没有道理了,你把我关在此处,我丝毫没有怨言,替你管教下奴婢,倒说我把事做绝了,我觉得姐姐要是真认我这妹妹的话,就不要在这些小事上计较了,可好?”

惠文后冷笑一声,眼里闪过一抹寒光,“妹妹,你不觉太自信了吗?”

“自信?我生活在穷乡僻壤,却不知道什么叫自信,只知人穷志不可短,但凡欺负到我头上来的,不管他是何出身,必以牙还牙。”此话并非芈氏矫情,倒说的是实话,不然魏冉出了事,她也不会去令尹府要人了。但为了避免与惠文后直接展开冲突,眼神故意朝那侍女瞥了一眼,“如有得罪姐姐之处,请恕妹妹无知,原谅则个。”

“好!好!”惠文后一连说了两个好字,把朱唇一咬,朝那侍女道:“我们走!”

芈氏知道,她跟惠文后的梁子从此算是结下了,倘若秦国的王上日后不怎么待见自己,那么这后宫无疑会成为她的地狱。看着惠文后转身离去,芈氏开始盘算自己的后路。却正在这时,突听惠文后一声惊叫,撞在了一个人的怀中。

芈氏定睛一看,只见来者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身材颀长,高高瘦瘦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颌下一缕短须,在阳光下微微发黄,这使得他看上去略带了分凝重和沧桑。其身后跟了两人,一位是张仪,另一位却正是魏冉。惠文后出门的时候,正好一头撞在了那高高瘦瘦的男人怀中,抬头看时,着实吓了一跳,忙不迭慌慌张张地施礼,“臣妾见过王上!”

芈氏见张仪跟在此人身后的时候,虽已猜到了几分,但听了惠文后的话后,心里还是一阵恐慌,她不知道他是何时来到这里的,适才与惠文后的明争暗斗是否叫他听了去。

四、芈氏封八子,会盟遭暗算

嬴驷是刚到这厢房外的,以他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去偷听女人的谈话,令他没料到的是,还没跨入门,却被惠文后撞了个满怀。他吃惊地看了眼慌慌张张的惠文后,随后又抬头去看前面那位年轻的姑娘,她大大的眼睛里显然有丝恐慌,但是神色间偏又是那么的固执和倨傲,她只是呆呆地站着,既不出声,也不行礼。

嬴驷知道眼前的这位肯定就是从楚国来的芈氏,但是初次见面,这位姑娘的形象却大出了他的意料。如果把女人比作猫的话,绝大多数猫在他的面前,都是温顺可人的,唯独她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子野性,眼神里面有畏惧,却也有抵制和防御。

嬴驷挥了下手,叫惠文后站到一边,朝着芈氏走了过去,在距她三尺之外站定,将一对剑眉一蹙,问道:“你便是芈氏,楚国来的芈姑娘?”

芈氏仿佛这时才回过神来,两腿一跪,将双手平放于地,磕了个头,大声道:“芈氏拜见王上!”

嬴驷回头看了眼张仪,那眼神有说不出的怪异,把张仪看得心头怦怦直跳,心想把这野丫头带进宫来,本就是权宜之计,如果王上看不上芈氏的话,怕是少不得一顿怪责了。

魏冉看到嬴驷那毫无表情的脸,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也在暗地里寻思,要是姐姐在宫里受冷落的话,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了。

嬴驷摆了摆手道:“你起来。”芈氏起身后,到一边恭恭敬敬地站着。嬴驷转身面向惠文后问道:“我有件事问你。”

惠文后隐约猜到了他要问什么,娇躯微微一颤,“王上但问无妨。”

“适才魏冉来后宫寻找芈姑娘,问了许多人都说没听说过此人,却是为何?”嬴驷目中精光一闪,语气也越来越严厉,“她入秦,即便不是为联姻,也是楚国来的使者,却为何在这后院厢房之中,遭受这般待遇?”

张仪一看这场面,觉得氛围有些儿诡异,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嬴驷见了芈氏后,看不出有一丝的欢喜,但如果心里一点也不在意的话,却为何对惠文后这般呵斥?只是为了给自己面子吗?还是故意做的场面活儿,好教芈氏姐弟得知秦国对此次联姻的重视程度?如果是后者的话,芈氏在秦国的命运真的堪忧了。可偏偏此时此刻他看到了惠文后的惊恐,他们夫妻多年,若这真是场面活儿的话,惠文后岂有看不出来之理?

“是臣妾怠慢了…”惠文后“啪”地跪在地上,正要往下说,却不想芈氏把话头接了过去,“此事怪不得姐姐!”

张仪目光流转,吃惊地看着芈氏。嬴驷霍地转身,“呵”的一声冷笑,“却是要怪哪个?”

芈氏看了惠文后一眼,微哂道:“芈氏久居楚国云梦泽,住惯了简室陋居,乍到王室大厦,却反而不习惯了,故坚持叫宫女安排在了这里。因这几日里深居简出,谁也不认得,愚弟到此,遍寻不到,也在情由之中。姐姐是今日方才知道我住在这里,降贵纡尊,亲自来请我搬将出去,芈氏一介民女,只望安生过日子,从不敢想哗众取宠,却不想惊动了王上,叫我好生惶恐。”

“果真如此?”

“芈氏初见秦君,岂敢有半点昧心之言。”

惠文后诧异地看着芈氏微笑着侃侃而谈,虽说在关键时候替她解了围,但她却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清此人了,只觉高深莫测。

张仪趁机道:“既是如此,还请芈姑娘搬回宫里去。”

芈氏笑道:“王上和王后的旨意,我岂敢违背,这便搬去宫里。”

从宫里出来后,魏冉就问道:“刚才那一幕我实在没看明白,依相国看,我姐姐处境究竟如何?”

张仪端坐于马车上,沉吟了会儿道:“不瞒你,我也看不出来。”

魏冉惊道:“如此说来,必是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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