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盘龙城,魏天翔近乎是土皇帝般的存在,并非是他的高压政策压制的百姓唯命是从,而是他在驻守盘龙城后,真正做到了外御贼寇内安民心的政策;盘龙城的百姓在他的治理下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往昔总是征战不断的城池也走上了平安顺遂的这条路,再加上魏天翔此人虽然是武将,但待人宽厚的性格却是远近闻名;所以但凡是在盘龙城里提起魏天翔的名字,城中百姓无一不敬重,无一不交口称赞。
所以,当魏天翔亲自带着都督府的护卫将白鹤楼围的水泄不通的时候,满城的百姓几句都聚了过来,各个窜着脑袋踮着脚尖往里面看,只想知道这白鹤楼里究竟发生了何事,竟然能够惊动他们的将军大人。
而五楼厢房里,裴铮已经恢复从容自然,一边摇着手中的折扇一边捏着杯盖拨拉着茶杯中的茶水,端端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段清双手背于身后站在窗口,朝下看着从马背上跃然而下的魏天翔,带着凌冽气势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赞扬之色,脱口而出道:“没想到大梁的军伍之中还有这样的人物。”
裴铮浅浅的眯了下眸子,脸上很显然的露出一个得意的笑痕:“虽说魏天翔此人的名声跟你比起来要差上一截,但是真正放到战场上,他的出现一定会让你头疼不已。”
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席话虽然没有半点对魏天翔的直接表扬,可是言语中的激赏之色却是让人听得明明白白;能让堂堂镇国侯说出这样的话,可见魏翔天是绝对有真本事的人。
而更让人意外的是向来内心颇为骄傲的段清既然对这句话保持了沉默,很显然,他认同了这句话;魏天翔这个人,的确不容小觑。
魏天翔从马背上跃下来后并不着急走进白鹤楼,今日的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儒衫常服,明明是一个手握千军的战将,此刻这身装着却是偏偏让他多了几分读书人的儒雅之气,再加上他的面容本就长的不差,俊朗的眉眼中慧慧之光若隐若现,光是这么站着就已经鹤立鸡群,引得无数女子为之钦慕。
而相较于将白鹤楼围的水泄不通伸直了脑袋想要一窥魏天翔相貌的盘龙城百姓,站在白鹤楼前的魏天翔却是双手负于身后,微微仰着头看向挂在楼阁第三层外面的硕大牌匾;红色沉木雕刻的牌匾极为厚实有质感,牌匾的四周皆是用金箔包裹,远远看上去金光熠熠,说不出的富贵逼人,而更让人眼前一亮的是牌匾上‘白鹤楼’三个字的书写;铁画银钩的字迹,大气磅礴的气势,足见下笔之人书画字迹的老练程度绝非寻常大家。
魏天翔清楚地知道,这座白鹤楼是魏子程开的,甚至在城中的不少商铺店铺,都是由他一手创立;犹记得当年兄长在将这个次子过继给自己的时候,他想过要让这个孩子继承自己的一身武学,将来投身朝廷、报效国土;只可惜这个孩子的武学造诣浅薄,兵法谋略上更是没有多少才能,他这才默许了子程的经商之举。
也许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依照如今魏天翔的声威,将门虎子才配得上他名扬大梁的名声,可他却偏偏让寄养在他身边的唯一义子从商,要知道,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就像一个方程式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就算魏子程的生意做得再好,在看重权势的氏族之家中也抬不起头来;所以,在魏天翔同意魏子程从商之举之后,一时间流言四起,甚至有很多人还猜测是不是因为魏子程只是魏天翔收养的义子,所以才会对这个名义上的儿子漠不关心。
可是,对于这些外界流言魏天翔却是从不解释,也从不阻止;因为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这个孩子;当年他因为出身于翰林世家而被拘束不得习武,被逼到最后,他甚至不得不以最惨烈的方式离开家人族人才能得以圆梦;他不希望这一幕再发生在魏子程的身上,只要是这个孩子愿意去做和想去做的事,不管是什么,他都会选择支持;这是作为长辈,也是作为父亲唯一能够为他做的事。
只是,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的放纵和宽容,让这个从小就腼腆听话的孩子一步步的走上歪路,造成如今不可挽回的后果。
在他从李林口中得知这些时日这个孩子不思悔改反而愈加变本加厉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切的遮掩和隐藏都已成为无用之功,当初他没有成功阻止这个孩子犯下重错,如今他也没有办法再阻止真相被揭开。
只是,让他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人暗中救下了北戎落氏的遗孤,要知道,在天子的雷霆之怒之下,万民皆可成为蜉蝣草芥,究竟是谁又如此大的能耐,能在落氏落得那般凄惨的状况下还能保护一人离开?
而且,更让他好奇的是,那些人竟然还敢明目张胆的住在白鹤楼里,这究竟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够无知白目?
白鹤楼的掌柜在都督府的护卫将硕大的酒楼围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时候就一个劲儿的擦着冷汗,战战兢兢地等候着魏将军的到来;可是等了半晌,别说是等到将军本尊了,他甚至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思刚移步到酒楼门口,看着一身儒衫常服的将军风姿如松的站在楼门口硬是不进去,心底忐忑的猜想着自己要不要主动上前打招呼的时候,一道人影却是极快的从酒楼里走出来,眨眼之间便来到魏天翔面前,抱拳,行礼。
“魏将军,我家公子有请,还请将军上楼一叙。”
所有人都在等着魏天翔的动静,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魏天翔主动踏进白鹤楼,就先看到从楼里走出来人相请;而且,很快就有人认出那个相请魏天翔的人竟然是先才在楼下同样造成轰动的镖局头领。
魏天翔神色不动,上下打量着面前气势非凡的青年,看他只是一般的短打装扮,浑身上下的装束极为简单质朴,乍眼一看便能猜出他大致是个什么身份;可是,目光如炬的魏天翔自然是能看到青年身上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缀在青年腰间的玉佩看上去颇为朴质大方,实则却是一块价值连城的不可多得的上等羊脂玉,更重要的是青年眉宇朗朗,目光澄澈,就算是在面对他也显得不卑不亢,一般人家的下人或者是走江湖的镖局打手都无法培养出这样的人才;足见,镖局领头的身份是他的伪装,至于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恐怕真的要他亲自走进去看一看才能知晓了。
白鹤楼掌柜更是紧张的擦拭着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冷汗,心里一遍遍的咒骂着究竟是哪家的人如此不长眼,来邀请他们的将军不亲自出现也就罢了,居然只是派了一个下人前来?简直就是自不量力加愚昧无知。
就在白鹤楼的掌柜准备站出来喝走那不识好歹的青年,魏天翔终于在众人的瞩目下有了动作,就看他单手伸与前方,对着青年道了句:“请前方带路。”
白鹤楼的掌柜脚下一崴,差点一跟头栽在地上;他没看错没听错吧,将军竟然同意跟随青年进楼去见哪个劳什子公子?
心里虽然有无数疑问,可向来见风使舵的掌柜也不敢上前多说什么,忙侧了个身,让出一条道,恭请这两人进了楼中。
青年一路带着魏天翔走上楼梯,直奔五楼而去;因为楼中众人都忌惮着魏天翔的身份也不敢贸然跟随,所以,大家都只是知道魏将军上了楼,可究竟是去见谁,却是无从得知。
而此刻,楚朔的厢房中,因为楚朔的一番惊天动地的表白而陷入诡异的沉默。
杵在门口的三根木桩子(禄双、徐晏殊、吕刚)真恨不能在此刻多长出一双耳朵和一对眼珠子,苍天啊大地哇!他们这是听见看见了什么?他们家太子爷竟然在求偶?不!是在追女孩儿?
禄双等着浑圆的眼珠子不自觉的晃了晃,半晌之后才回过神,又鼻子一酸,差点泪盈满眶;要知道,他可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的小祖宗拉扯长大的,想当初的小祖宗还是个奶声奶气坐在摇篮中手拿着拨浪鼓咿咿呀呀学语的孩子,如今一晃眼竟然都学会追求女孩子了,能活着看见这一幕,实在是太好了。
徐晏殊同样瞪圆了浑圆的眼珠子,看着自家表哥格外认真的侧脸,一时间很有危机意识;从小到大他都是表哥捧在手心里的心肝宝贝,如今突然跳出来一个人吸引走了表哥的注意力,不知道以后表哥还会不会继续疼爱他?看来,他要找个机会好好跟这个落安宁长谈一次。
至于吕刚,更是像看鬼似的看着他家小殿下,想到东宫可能在未来几年之后会迎来一个这样身份的太子妃,一时间,他对他家太子殿下的敬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不可断绝;真不愧是皇上陛下的亲生儿子,在对待感情这方面,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相较于那三根木桩子的各种心思,楚朔在说完这番话后却是十分平静,平静的看着落安宁略显慌乱的眼神,平静的牵上她的手,又认真的补了一句:“落安宁,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不管你是谁的女儿,孤认准了你。”
落安宁只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几乎快要脱力坐在地上;她知道楚朔心思成熟,不可用对待寻常孩童的心思对待他,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在楚朔的心里,她竟占着这样的地位;他是傻了?还是真的敢挑战世俗,不顾世人眼光?
落安宁觉得她要重新认识眼前的男孩儿,在她从前的认知中,她觉得他是冷静的,睿智的,拥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却原来,他也是疯狂的,热情的,让人难以估计的。
就在落安宁怔怔的看着小脸严肃,眼神执着的楚朔时,躺在床上的落元西突然有了动静;只看他连半点犹豫都没有,一把揭开盖在身上的锦被,跟着,翻了个身便从床上摔掉下来!
‘噗通’一声闷响!
让两个四目相对的人同时回头看过去,落安宁在看见落元西掉在地上,艰难的支撑着双臂爬起来欲要往门口爬动时,半刻犹豫都没有,一把甩开楚朔的牵手的同时也飞快跑到他面前,艰难的扶着落元西,神色焦急道:“元西,你要做什么?可摔疼了?”
问话间,落安宁就眼神着急的在落元西的身上不断搜索,紧张之色溢于言表。
而落元西也在落安宁扶着他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俊美纤瘦的脸上,凌然之色呼之欲出:“安宁,听我的话,我们现在就离开。”
落安宁张了张嘴,还不待她说句什么,就被站在她身后的楚朔抢过话头,道:“离开?落元西,孤看你是个聪明的人,怎么到了如今这一步,你还是执迷不悟看不清现状?难道,你真的打定了主意要将安宁拖累到身边,致死都要成为她的累赘!”
“那也总比让她跟随在你身边,被你害死的好!”
落元西怒吼着抬头怒视着楚朔,一瞬间,从眼神中迸发出来的强烈煞气如江湖之水扑面而来,浑身上下的肃杀之气更是浑然天成,这时,才要人想起,面前这个重伤未愈的少年曾是北戎大将落迟风一手教导出来的天才人物,曾是落迟风临终托孤选择唯一依靠的人物;如今,就算是他再也不复当年光景,那眼神之中的桀骜之色却是丝毫未淡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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