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春节,顾衡之又难得带了女友回家,饭菜非常丰盛,厨娘做了一桌子的菜,考虑到简冉纾是海城的人,还做了海城的特色菜,更有几道宝刀未老的顾老爷子做的拿手好菜。
一家人其乐融融。
饭后,佣人过来收拾碗碟。顾老爷子看着简冉纾,温声说道:“冉纾,你跟我到书房来。”
简冉纾微怔,乖顺的应了一声。
顾衡之有些不放心,想要跟过去,却被顾老爷子关在了书房外,“你就不用进来了,爷爷不会为难冉纾,去和你奶奶说说话。”
顾衡之只好看着书房的门被紧紧关闭,到客厅陪着顾奶奶看电视。
电视里正播着一部热播年代正剧,导演和编剧都是官方频道请来的名人,里面的演员也都是上了年纪的实力派,整体都是大腕儿,拍得十分出色,很有年代怀旧感。
它是关于六七十年代整改期间的事情,让经历过的人深有感触,顾奶奶边看边絮絮叨叨的说道:“那时候可比电视里拍得还严苛,奶奶家是一方大地主,当时被人砸的砸抢的抢,一颗铁钉也不放过,娘家人全都被赶到牛棚。你爷爷受了我的牵连,组织轮流做他的工作,不眠不休的逼问要他承认错误和我离婚,一连半个月,人瘦的脱了形,精气神都没了,我看着都心疼的受不了同意了,他还是不肯松口。”
顾奶奶说这些话时,布满睿智皱纹的脸上满是回忆和喟叹,有些浑浊的眼睛里似乎能绽出光芒来。
顾衡之虽不曾经历过,但也是知道那段历史的,他倒了杯热茶放到顾奶奶的布满了皱纹的手里。
顾奶奶拍了拍孙子的手,语重心长,“奶奶说这些话,是想让你宽心。你们老顾家就爱出痴情种儿,往上数十几代都大多如此,你爷爷不是棒打鸳鸯的人。出了你父母那样的事情,你爷爷虽有不对,但如果承新当时执意不愿和傅家闺女联姻,借助傅家在兰城和北城的势力,而是非要和何絮在一起,他也不会过于强迫。”
“小纾心思纯正,比何絮那种女人好太多了,你爷爷不会太过为难她。不过她处在娱乐圈的身份的确有些为难,你爷爷考校考校也是好的,再过些时间,说不定就会同意了。”
顾奶奶和顾老爷子携手一起度过了那么多大风大浪,吃过苦享过福,怎能不是通透的人。
睿智的老人总让人静下心来,顾衡之平静的说道:“奶奶,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我执意,爷爷总不能强迫让我娶其他女人,早晚有一天会妥协。但是这个妥协时间是未知的,也许是半年,也许是三年,我不想让小纾受到这种有色的待遇,我没有权利让一个女人的青春空耗在未知上,我有义务给她幸福。”
顾奶奶轻叹了口气,半是嗔怪半是感慨,“真是随根儿。”
许是顾家人里就有专情的基因,哪个人都不能轻易逃掉。
顾奶奶也不再提这个话题,又笑着促狭的问道:“都和小纾到哪一步了,中午让奶奶都不好意思喽。”顾奶奶性格开朗,从小照顾顾衡之,很多话都敢问得说得出口,“到时候你们有了孩子,你爷爷也不得不看在曾孙儿的面子上,同意你们的婚事。”
“趁着奶奶腿脚还算利索,也能给你们带带孩子。”
顾衡之耳根微红,沉思了片刻,说道:“奶奶想多了,还没有进一步的事情。”
他是撒了谎。
顾衡之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瞒着顾奶奶。
顾奶奶嗔怪的看了眼孙子,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有些事,男人该行动的就得行动。你看看其他家的同辈人,有些孩子都在上小学了,看着可真把奶奶急坏喽。”
岁月不饶人,顾衡之看着顾奶奶脸上慈祥的皱纹,似乎比前些年褶皱更深了些,心中微刺痛。他的确不孝,虽说他早已经不在乎形同陌路的顾父顾母了,可幼时父母永无休止的争吵和歇斯底里的狰狞面目,小三楚楚可怜的嘴脸,却始终根植在顾衡之心中,导致他一直对女性敬谢不敏,提不起兴趣。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简冉纾的出现就像是一道曙光,照亮温暖了他,是他在感情上的救赎。
老人这么大岁数了,却还要她操心着他的事情。
顾衡之在心里默想,好在简冉纾不排斥那么早要孩子,等两人婚后,一定要尽快造人,一来可以让老人安了心,二来也能把简冉纾绑在身边。
……
书房里。
简冉纾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这里的环境,从布局可以看得出顾老爷子哪怕外表看起来再温和儒雅,但骨子里绝对是个很严谨刻板的人,顾衡之这点倒是随了顾老爷子。
“把这里当做家里,不必拘谨。”顾老爷子招手,让简冉纾过来一些,又淡淡的问道:“会下棋吗?”
简冉纾看着顾老爷子并未坐在书桌旁,反倒是在旁边的榧木棋墩坐了下来,旁边有摆在木盒里的黑白双色的围棋云子,白子如玉,黑子厚重。
她走到顾老爷子的对面,“学过一些,不精。”
书画不分家,以前乔洛很喜欢下围棋,简冉纾倒是跟着他仔细学过,用来打发时间,做他的对手。她悟性还算不错,虽然一开始输的一败涂地,但后来十局里她也能赢个三四局。偶尔和顾衡之下着玩,除去顾衡之故意让她赢的,哪怕她耍赖悔棋,最后也总是她输,
棋,最后也总是她输,赢得次数寥寥。
所以更不要提顾衡之的爷爷了。论起围棋段位,简冉纾充其量是业余的。
而且看榧木棋盘和云子的几分磨光感,就知道顾老爷子应该经常下棋,她那点段位在老人家面前如同儿戏。
“围棋的精髓不在于胜负,陪爷爷下一局。”
简冉纾心里有些疑惑,顾老爷子让她来书房竟然不问任何事情,而是先来下棋?她有些不明白顾老爷子的意思,索性见招拆招,落落大方的坐在榧木棋墩的对面,执黑子与其对立。
顾老爷子让了她九子。
简冉纾也不推辞,若是和顾老爷子谦让就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到时候只怕更会输的片甲不留。
许是早有心理准备,这盘围棋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仅仅半个小时左右就分出了胜负,简冉纾的黑子有多半被白子包围,死子无数,输得比较惨烈。
连简冉纾都不忍直视,忍不住想自己的棋力真的有那么差,脑子那么的不够用?
其实顾老爷子完全不是这么想的,心里对简冉纾更近一步的认可了。在他看来,简冉纾的棋力在小辈中还算可以,能在他手下坚持半个钟头的小辈,并不算多。
最重要的是,简冉纾的棋风很正,一个人的心思即便平素隐藏的再好,在棋路上却是难以伪装,证明她为人淳厚,不擅阴私,且在下棋中攻守皆备,大开大合,懂得设局,又不会显得过于绵软蠢笨,不骄不躁。
顾老爷子也替顾衡之相看过几个女孩,平心而论,简冉纾的年纪最小,但无论性格还是相貌都是极为拔尖儿的,心智也比较成熟,为人处事大方,无疑是最适合顾衡之,最适合顾家的。
但偏偏这个明星的身份。
放眼整个中州政界,没有一个高级官员娶明星为妻的,最多是官频女主播或者文工团的干部。
顾老爷子思来想去,觉得孙子有个心仪的人不容易,简冉纾也想给两人一个机会,看着收拾棋盘的简冉纾,温言道:“冉纾,爷爷知道你是好孩子,和衡之有情,我可以同意支持你们的婚事。”
简冉纾眼眸一亮,但隐隐又觉得没那么容易,不然顾衡之不可能为了应付顾老爷子,连那种损人不利己的招数都用上了。
果然,顾老爷子话锋一转,“不过你必须退出娱乐圈,回去继续念完学业,等淡出观众视线后,安排你进机关或者科研所,到时候爷爷亲自为你们证婚。”
这样的要求和安排,已经算是极为宽仁厚道,也是基于顾老爷子对简冉纾比较满意的基础上,才愿意接受她。若是换了中德园和南江园里别的家庭,只怕一丝转圜的余地都没有,更别提亲自证婚了。
简冉纾并不是糊涂人,也能体谅一位老人的心,但娱乐圈里承载着她那么多年的梦想,走了那么曲折的路,不可能轻易放弃。感情稳固的前提是互相尊重,她不会因为太过爱一个男人,而愿意做他的附庸,这种失去自我的爱根本不会长久。
更何况,她和顾衡之并不是完全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她的心思百转,再抬眼时,已是眼眶微红,“顾爷爷,您的意思是问我愿不愿意为了衡之放弃娱乐圈,我却从来不会问他,愿不愿意为了我放弃政坛。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因为我知道顾衡之背后有顾家,他肩负着一个家族荣耀的延续。娱乐圈于我也一样,是我的事业和荣光。”
有时候泫然欲泣比痛哭流涕更触动人心,简冉纾通透黝黑的眼睛里蓄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却始终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轻轻的说道:“其实我是不愿意来的,因为猜到您一定不会同意,如果不捅破这张纸,还可以自欺欺人,和衡之多保持关系一段时间。”
“我不是纠缠不休的人,既然您不同意,我会和他好聚好散。”
在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简冉纾隐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落在榧木棋盘上,她擦拭着棋盘上的泪珠,但却始终擦不干净,索性站起身,打算离开书房。
顾老爷子看她这副模样,着实怔楞了一瞬,声音放轻了几分,喊住她,“冉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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